原标题:独家对话阎焱:中国经济仍处于巨大增长期
中新经纬客户端6月25日电 (高铂宁 王全宝)阎焱在北京CBD商务区高层办公楼的办公室墙壁上,挂着四幅画:一幅是五六十年代北京四合院大门的油画;一幅是电影《教父》的俄语版海报;一幅是留学期间最喜爱的美国歌手弗兰克·辛纳特拉的演出照;一幅是个人的肖像油画。
这四幅画仿佛勾画出了阎焱的性格,直爽、敢言,甚至有些孤傲。《教父》的海报似乎也是外界对于他“VC教父”之称的折射。
“我不是敢言,我只是不虚伪。”赛富投资基金创始管理合伙人阎焱在接受中新经纬“全宝对话”访谈时解释称。随着对话的深入,阎焱越发流露出真诚性情,知无不言。
作为中国风投行业的先行者,早在1994年阎焱就进入投资圈。彼时,中国创投行业较少有人涉入,一批外国风投机构代表开始进入国内。阎焱所在的AIG基金就是外国风投机构的代表之一,可以说他不仅见证了中国创投市场的草创、“从0到1”的发展还开创了中国风投行业诸多先河。
活跃于创投圈舞台近三十年,阎焱进行了对北京科兴、盛大网络、中海油、完美时空、神州数码、天下秀、每日互动、PayTM等公司的400多笔投资,他任职首席合伙人的赛富投资目前管理着总规模近600亿人民币及40亿美元的投资基金。
在进入风投行业之前,阎焱的经历就已十分丰富。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他下乡当过知青,还做过排球运动员。1977年,高考恢复,阎焱以安徽省总分第二名的成绩考进南京航空学院想实现他当飞行员的梦想。在大学毕业后,做了两年的飞机设计工程师。1984年,阎焱高分考入北京大学社会学系硕士研究生,师从费孝通。1986年,他又考入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攻读国际经济政治学博士,毕业后在世界银行做了研究员。
1994年,阎焱加入AIG亚洲基础设施投资基金,任职北亚和大中国区董事总经理,正式进入投资圈。此时,中国创投市场尚处于空白期。上世纪90年代末期,随着中国第一批互联网公司的创立,风险投资开始发展起来。2004年,阎焱投资盛大,造就了彼时中国最年轻首富陈天桥。在此期间,受到孙正义赏识的阎焱加盟到软银亚洲基金。阎焱投资的巨大收获让全球资本意识到中国的风险投资(VC)巨大市场。2005年,阎焱将软银亚洲更名软银赛富,从软银中独立出来。
从互联网、移动互联网到人工智能大数据物联网,中国风投行业发展了近30年,中国经济发展红利也得益于风投行业发展。
“未来,5G物联网及基因生物技术将推进整个人类社会往前走。从这个角度来讲,这一切才刚刚开始。”有“VC教父”之称的阎焱向中新经纬“全宝对话”表示,中国经济仍处于巨大增长期。
以下是赛富投资基金创始管理合伙人阎焱接受“全宝对话”专访实录:
“中国经济仍处于巨大增长期”
中新经纬:在你看来,中国投资周期现在处于什么位置?
阎焱:过去2000年的历史中,全世界的GDP发展几乎是一条平线,但是蒸汽机被发明出来以后,GDP开始往上走了。到了信息时代,GDP成了一个指数曲线。未来,5G物联网及基因生物技术将推进整个人类社会往前走。从这个角度来讲,这一切才刚刚开始,中国经济仍处于巨大增长期。
赛富投资在中国投资这么多年了,对中国市场有几个基本的判断。中国作为世界上第一大人口国,经济仍然处于大幅增长期,这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一次财富的创造。人口基础再加上技术革命,会带来很多的机会。我们也希望借助这个机会,投资一些优秀的企业,一些原创技术在国际上有立足之地的公司。不光是赚钱,同时也能够造福社会。
历史上来讲,中国的原创型技术是少之又少。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再加上国际环境的变化,国内有原创技术的企业也越来越多,要求也越来越高,条件也越来越成熟。这也是我们到今天依然看好中国经济的一个重要原因。
中新经纬:在新冠疫情影响以及国际国内双循环的大背景下,赛富投资的投资方向是否有做调整?
阎焱:变化不大。不过,因为中国风险投资是伴随着互联网而诞生的,可能稍微有点变化在于中国前20年的互联网发展主要关注的是To C,很少关注To B。但今后To B的机会越来越多。尤其是随着5G的发展,这会带动和催生物联网的普及。在物联网普及的条件下,作为全世界第一大生产国的中国相关投资机会增多。所以,未来在To B方面会有更多的布局。
具体到行业,赛富投资关注的领域还是跟以前一样,做比较传统的风险投资,关注高科技,包括互联网和互联网应用、医疗健康、新材料、新能源,总之还是以新经济为主。比如说第二第三代半导体,像碳化硅、氮化镓等非硅半导体。现在第二、三代半导体一下子成为了热点,实际上我们三四年前就已经开始布局投资了。
中新经纬:那未来,传统产业是否还值得投资?
阎焱:传统行业也有机会,因为人总得吃喝。但是赛富投资基本上不太接触传统行业,像房地产,我们都不碰。因为基金内的分工也不一样,相对来讲,作为一个以外资为主的基金,在传统行业,赛富投资没有什么竞争优势。国内有很多国资背景的基金,在这些领域中间比我们有更多的竞争优势。
“目前中国大部分创新还是从1到N”
中新经纬:中国大型互联网公司的技术创新是否有在其他国家应用?
阎焱:可能很少。目前为止,中国大部分互联网企业技术还是学别人的多。但是,因为中国的市场比较大,所以发展得比较快。
客观讲,中国互联网企业也有一些商业模式的创新。比如说,微信结合了WhatsApp,Instagram和Facebook等等,可以用广播式的朋友圈展示你的图片,等于一个APP把所有的APP都结合起来,而且做得非常好用,所以在这方面是有自己的创新,但它只是一个改良。我们讲的创新分为从0到1或从1到N的创新,目前中国大部分创新还是从1到N,从0到1的并不多。
中新经纬:如何看待企业建立“护城河”这个概念?
阎焱:我认为护城河就是核心竞争力,核心竞争力越强,护城河就越宽。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我来开一家咖啡店,我的咖啡就是比别人更香更好喝,排队时间又短。别人要花两块钱做到的事情,我花一块钱就行,做同样的事情,我的效率比你高一倍,这就是我的核心竞争力。
这种技能优势在某种程度上会形成局部的垄断。垄断是商业上的赚取超额利润的一个重要指标,它并不是不好,但是它在市场不能形成全域的垄断。一旦形成全域的垄断,并且有定价权,那就要打击了。
垄断是否真的对国民经济造成伤害,要看两点:一是它是否有定价权;二是其他新生的技术和模式是否受到打击甚至扼杀?避免“大树下面无小草”。如果这两点没有的话,其实垄断与业务规模大小没有直接关系。
中新经纬:如何看待当下中国互联网企业的反垄断?
阎焱:通常讲垄断会导致扼杀创新,那么出现这种情况,就需要以政府的力量去反垄断。但是有很多时候,从企业自身来讲,大并不意味着就不能创新。比如说蚂蚁金服,它今天可能是世界上在区块链里面创新专利最多的公司。再如谷歌,它的技术创新做得非常好,比如自动驾驶和量子计算。但是谷歌并没有去阻碍其他新技术的出现,在新技术出现以后,它还可以快速把新技术融入进来。
“35岁以后人要对自己的面相负责”
中新经纬:目前做风险投资,是否已经开始使用人工智能模型进行筛选?
阎焱:可能有一些会用大数据来过滤一下,但是我还没听说过用人工智能做创投的。也许有一天会的,但是至少今天还没有用在我们的投资上。
投资中的人还是比较难判断。我是比较相信面相的,35岁以后,人要对自己的面相负责,面相深刻地反映了一个人的内心。如果你是坏人的话,会从眼角嘴巴各个地方都会展现出来;你要是个善良的人,也会展现出来。
如果哪一天,有计算机人像识别或者三维识别能通过大数据判断这个人的内心是邪恶还是善良美好,我一定要在投资中去试一试。
中新经纬:如何判断一笔好的投资?
阎焱:好投资的标准有两个:一是赚不赚钱,这是第一要素;第二个是赚钱的同时是不是为社会带来了价值。比如说太阳能公司,大家都在支持,都说这是好事。但是,他们忘了在制造太阳能光伏的电池组件,也就是硅板的时候,要耗费大量的电力。再比如说,电子烟行业也很赚钱,但是电子烟是否对社会有好处,恐怕也没有人做过具体评估。
中新经纬:在你看来,企业该如何体现自身的社会价值?
阎焱:其实企业最大的社会价值就是交好税,雇好工人,这就是企业最大的社会价值,并不需要天天去(宣传社会责任)。作为市场主体,企业的天职是赚钱,要有盈利。如果企业没有盈利,不能交税,整天喊着要完成社会责任,企业反而会给社会增加巨大的负担。
中新经纬:企业家什么缺点你最不能接受?
阎焱:我觉得人最不好的品质应该就是虚伪。如果是一个作假、虚伪的人,这一定是不可以合作的。但很难在第一次或者是接触几次的时候看出来。这需要经验和本事。
中新经纬:你认为投资人和企业家是什么关系?
阎焱:我认为投资人和创业者是伙伴关系。在这个关系里,投资人应该是唱配角的,企业家应该是主角。由于职业的关系,投资人看得企业比较多,对行业了解比较全面,可能的“坑”知道得比较清楚一些。所以有时候投资人能够提醒一下企业,不要去掉到那些大坑里去。
人的一辈子和企业是一样的。人在成长的过程中,都会进这样那样的坑,最关键的是,不要进大坑,进那种爬不出来的坑,那人这一辈子就完了,企业也是一样。
其实投资人做的是什么?比如说,投资人知道某个地方可能现金流会有什么问题,要控制好,此外就是提醒企业家尽量不要去做力不能及的事情。因为中国的企业家总体来讲比较有情怀,有的时候比较好高骛远,有的时候喜欢贪多。所以投资人的作用就在这种时候体现出来。
所以我讲,好的投资人跟企业家是搭档关系。企业家有什么想法,来跟投资人聊天,碰撞一下,帮助企业家理清头绪。但是一定不要本末倒置,不要以为自己是企业这个主角。如果投资方来唱主角能唱成功,你投资别人干嘛?投资自己不就得了。
“不会投某一个网红”
中新经纬:你投过比较“网红”的公司吗?
阎焱:我们投资了所谓的“网红第一股”如涵控股,也就是张大奕所在的那家公司。我们是A轮投的如涵控股,所以挣到了一些钱。原本以为我们可以挣得多一点的,后来被“桃色新闻事件”干扰了。A和B打架,结果受伤的是C。
中新经纬:当时如涵控股“桃色新闻事件”曝出后,作为投资人当时是什么心情?
阎焱:这件事也是在网上传出来以后,我们才知道的。私人之间感情的事,咱们外人真是不知道。我觉得,只要他们两个之间是真心的,就祝福他们。
但从企业的角度来讲,如果说他们因为私人的关系,做了关联交易或者做了不该做的事儿,这是不应该的。但后来企业调查也不存在这些问题。
“桃色新闻事件”传出来以后对股价影响非常大,从每股9块多美元跌到了每股3块多美元,跌了2/3,当时我们也是很心疼。但是也没有什么补救措施,一点儿没辙。
中新经纬:如涵控股“桃色新闻事件”会影响你对网红公司的投资吗?
阎焱:还是要看具体的案子,要看公司创始人。其实我们对网红本身并不特别在意,公司有几十个还是几百个网红,跟我们其实都关系不大,网红就是网红而已,在前期调查的时候都不会考虑这个事。当然,对于像张大奕这种个人占大半销售额的情况,确实需要特别仔细地去做尽职调查。
我们不会投某一个网红。很简单,因为没有办法规避风险。一般对于特别个人化的公司,比如说一个演员或者是一个导演办的公司,我们一般都不会投。作为机构投资人,我们不看好或者说不看重个人的才华,这是没办法投的东西,风险太大。
网红直播带货作为销售的新形式,这也是移动互联网带动下的新消费。但是大家一窝蜂去做这件事,可能会产生一些问题,包括虚假广告宣传。作为消费者,每个个体要自己做判断。别人又没有把你绑起来,把你口袋里的钱绑起来,成年人有自己决策的能力。
“新能源汽车领域投资的泡沫比较大”
中新经纬:目前,很多互联网企业纷纷涉足新能源汽车领域,你曾对外称造车新势力最后只会剩下一两家,这是基于什么判断?
阎焱:从历史角度看,就是这样。历史往往是一面镜子,很多时候在不断地重演。美国当年有200多家汽车公司,最后变成三家了。现在中国,大家都在搞新能源汽车,实际上,现在新能源汽车的技术门槛变低了。一台车几万个零件目前大概缩小1/10,最后拼的是什么?拼的是技术,续航能力、安全性能、自动驾驶。但是整车投资都是几百亿上千亿的事,哪有那么多钱让大家都去做?
中新经纬:目前,新能源汽车领域领域投资存在泡沫吗?
阎焱:我认为,新能源汽车领域是有些泡沫的。哪个行业热,哪个行业可能都有些泡沫,热就是泡沫的代名词。现在新能源汽车的初创公司还是有可能拿到大钱的,最近还有好几家公司来忽悠我呢。
中新经纬:目前造车新势力的公司你最看好哪家?
阎焱:我蛮看好特斯拉的,比亚迪也不错。比亚迪现在是全世界最大的电动车的生产商、全世界最大的口罩生产商、全世界最大的城市悬挂交通生产商,还是全世界第二大的手机和PAD的代工商。我去比亚迪开了它的车,感觉不错。
“北京文化股东纠纷对小股东影响还是蛮大”
中新经纬:今年以来,北京文化关注度比较高。当初你是如何投了这家公司的?
阎焱:之前,我们并不是直接投资北京文化。我们投的另外一家公司,后来这家公司并到北京文化里面。当时是拿了一半的现金,一半的股票,所以我们是比较小的股东。
北京文化一直做得不错的,对于影片的选择、制作、发行能力都非常强。这几年很多好电影都是北京文化做的,从吴京演的《战狼》到最近的《你好,李焕英》都是它们主发的也是主投的,它比较适合中国的观念,适合中国的口碑。这方面把握的挺好的。
最近,北京文化出现的股东纠纷对小股东的影响还是蛮大的。因为这两边我们都熟,所以跟他们两边都去做了工作,但是我们小股东也控制不了公司。
希望能尽快解决吧!这种状况对谁都不好。过去几年,北京文化的收入和出品质量是比较好的,票房都是一个接一个的爆发,股东之间闹纠纷,真是太可惜了。
中新经纬:你曾投资了疫苗企业北京科兴。当时和他们是怎样接触的?
阎焱:北京科兴我们已经投了大概八九年了,我们是第一大股东。北京科兴是中国最好的疫苗公司之一,考虑到整体的研发能力和生产能力,我们还是非常看好科兴的。
这次疫情期间也成就了我们旗下的几家明星企业。除了科兴之外,我们还有一家做检测的企业卡尤迪,技术水平很高。用唾液检测30分钟就能出结果,准确率96%以上。美国雅培也出了类似产品,检测时间也是30分钟,但是准确率比我们低。所以疫情期间,在技术上有真材实学的公司也是大放异彩。
“投资人职业鄙视链经历了一条曲线”
中新经纬:在你看来,做投资人处在职业鄙视链的什么位置?
阎焱:投资人在职业鄙视链的位置经历了一条曲线,很有意思。
最早,大家不知道什么叫投资人,也不知道什么叫VC,当时社会称我们为“皮包公司”。那时候投资人是鄙视链的最下端,到了零几年互联网泡沫破灭以后,从05年到15年,投资职业逐渐受到尊重和吹捧。但2015年以后,在创新创业的背景下,社会上涌现出了大量“投资人”,投资人的含金量开始变得比较低了。不过,我觉得现在这还是一个年轻人比较向往的工作,一来投资人是甲方,二来待遇比较好,更重要的是它能接触到最新的科技和公司。
中新经纬:一个优秀的投资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阎焱:要做投资人,很重要的一点是智商要高。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傻子持续不断地去赚聪明人的钱?不可能的。投资是个理性的、充满了思考和钻研的东西,投资的回报与看问题的深度成正比。
如果人云亦云,大概只会有平均收入。所以要做一个好的投资人,至少对这个行业的了解要比大多数人要更深刻一些。怎么才做到这点,肯定是智商要比较高,另外也比较勤奋,不能“躺平”。这个行业需要非常努力,竞争也非常激烈。
从心态上来说,做投资人应该要有感恩之心。因为,投资者凭什么把几百亿上千亿的钱交给你管?就是因为对你的信任。你的收入还那么高,投得不好,亏的还都是别人的钱,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儿?所以你要再不去努力,再不去感恩的话,可能会被投资者所唾弃。
从知识层面来说,做好投资需要至少四个方面有储备:一是专业知识。要懂财务会做模型,要看懂财务报表;二是行业知识。如果你对半导体一窍不通,你怎么投半导体?所以要有行业知识,也叫产业领域知识;三是管理知识。你到企业去访谈半小时,你要知道这个企业到底有什么毛病,是销售问题、广告问题、品牌问题还是存货问题、供应链问题、现金流问题;四是人际交往的技能问题。一家好的公司会有七八家投资公司去看,人家为什么要你的钱?为什么要把公司的问题跟你讲?你得能跟别人交流,要有同理心。
我认为,优秀投资人至少得具备这四方面的知识和技能,除了专业知识可以在学校里学,其他条件都要在社会上去学习和积累。所以,投资也是一个活到老学到老的事儿。
中新经纬:做投资也是在创业。在你看来,什么样的人适合创业呢?
阎焱:我觉得大部分人不适合去做创业,也不会成功。少量创业成功的人是比较有悟性、有同理心的人。
近几年,大家都慢慢地意识到这一点了。所以说,经历市场波动是有好处的。包括二级市场也是这样,前些年中国人都炒股,现在炒股的人越来越少,慢慢知道买股票是专业的事。其实做投资也是一样,需要相当强的快速学习能力,还要有敬业精神。
各种投资理论书本上都有,看上去很简单。好比人生哲理,看起来也蛮简单的,难在什么?难在坚持去做。常说,做人要厚道、做人要诚实,这也不是什么大道理,但是真正能一辈子做到诚实的人非常之少。
做投资也是一样,很多时候特别容易犯的错误,就是在基本原则上犯错误。投资一家高科技企业比投一个农业企业要难多了,但是,我们在农业领域投资“翻车”的案例比比皆是,往往那些技术含量低的领域,容易忘记投资最基本的东西。不是思维简单,就是管理跟不上去。
“未来房地产投资要小心”
中新经纬:当下,在个人理财方面,你建议该如何配置资产?
阎焱:这件事可能是见仁见智。但是,大部分资产还是要配置在有流动性的领域,另外一小部分资产要配置在抗通胀、抗风险的领域,比如说风险投资,像优质公司的股票,过去是买房子、买黄金。
从房地产投资来看,过去15年,国内主要城市的房价都大概涨了10倍以上,这在人类历史上没有过。但是往后是不是还涨10倍?大概率不会再涨这么多了,因为房价已经脱离了目前大部分人的支付能力,一旦脱离太久以后,它一定会做修正的。此外还有一个靴子没落地,就是房地产税。所以,未来房地产作为投资的手段,可能要小心。
再看,黄金投资,美元和黄金脱钩以后,黄金其实是无所作为。那数字资产是不是值得去投?我觉得,作为一类资产配置的话是值得去做的,但是不适合一般的老百姓。
“年轻人比我们当时的机会多,但努力比我们那时候要少”
中新经纬:你的个人经历中有什么重要的人生转折点?
阎焱:主观上来讲,我没有特别想抓住什么机会改变人生,更多的是随大流。现在再回顾,我觉得自己确实比较幸运。
1975年我去插队后不久,开始恢复高考。在农村的日子太苦了,不愿意待,所以希望能到城里去读大学。那时候感觉大家都去考试,我也去考了一下,参加了1977年高考,然后就考上了。
从学航空飞机设计再到北大读社会学,这是由我自己选择的。因为毕业以后在工厂工作,想做点什么事,都得一层层报上去,当时我觉得好像还是当官好,能做好自己想做的事,就想考北大,读社会学出来,弄个市长县长干干。但实际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到了八几年,看别人考了托福去留学,我也考了一个,然后又考上了普林斯顿大学。
到了美国,我又改学经济金融了,后来进了金融公司,做投资人,又赶上中国互联网全程的发展,赶上了非常幸运的事和势。
这些事有多少是与我个人的努力有关,有多少是与时代大潮流有关?我总觉得,在时代潮流面前,个人的努力是特别小的。假如说我的努力和潮流的方向相反,我一定会被洪水给冲得稀里哗啦。讲句真心话,我是非常感恩的。
所以,从我个人的经历出发,我体会到要顺势而为。投资也是一样,要骑大势。现在我也跟我们同事讲,投资一定要看大势,比如说现在的半导体。我们最好能在大趋势还没有起来的时候就看到它,那就会有超过市场均值的回报。
中新经纬:你个人经历是顺应时代发展。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还有什么机会可以把握的?
阎焱:现在的年轻人比我们当时的机会更多了,但是努力的人比我们那时候要少。
常说77、78级大学生都特别努力,为什么?因为我们在农村里待过以后,特别珍惜自己的机会。能够从农村到大学,我们每个人都非常感恩,非常珍惜。我记得,我75年插秧割稻,累得腰都快折了,一年就挣了2毛7分钱,还落下了颈椎的毛病。现在跟别人讲,他们绝对不会相信一年劳作挣2毛7分钱。可能现在的年轻人没有吃过那么多苦,现在都营养过剩、食物浪费,但我们那时候吃不饱是常态。
我觉得,现在很少看到年轻人比我们那时候更努力,可能是因为生活对这代人来说太容易了。其实今天中国的空间比我们那时候大得多,所以如果你真正喜欢什么东西,去努力的话,一定会比目前状态要好。年轻人现在有选择的自由,但是他们最大的苦恼是不知道该选什么,我们那时候没有选择。
我做过很多种工作,当过农民,做过工人,做过运动员,做过政府官员,也做过学者。当时,我不知道我最喜欢什么,但是我知道哪些东西我不喜欢。接触到投资行业的时候,我当时就觉得,这是上天为我造的职业,太适合我了,所以我做了30年投资,依然乐此不疲,依然跟年轻人一样,每天早上到办公室来。很晚才回家我都觉得很快乐,很享受,也不觉得累。
做投资是回报非常高的职业,有精神上的回报,有财务上的回报,有被人尊敬的回报。人生中拥有这么多东西,你还想要什么?否则,那就有点不知足了。(中新经纬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