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社会科学院副院长蔡昉
由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主办的“中国发展高层论坛2016”于3月19日-21日在北京举行。中国社会科学院副院长蔡昉在参加“聚焦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主题讨论时表示,过去我们强调比较多的是新型城镇化是一个需求侧的要点,但是我们更应该看到它在供给侧可能显得更重要。
以下为嘉宾发言实录:
蔡昉:大家上午好!我们这个专题主题叫新常态。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我们刚才在第一个部分也听到中外的发言人都在讲这几个关键词。我就想结合周围我们目前出现的一些情形,来注解一下这几个关键词。
首先大家都说中国经济在减速,世界经济当然也在减速。我们叫新常态,世界经济叫新平庸。我们在同时发生的事,但是我们应该看到我们可能跟世界经济在发生同样的现象,但是可能它的原因是不一样的。中国不一样的是什么呢?我们是在一个发展阶段变化的情况下,我们潜在的增长率在下降。从上午也有很多嘉宾讲到了,从2011年开始,劳动年龄人口就在减少,接下来明年开始中国的经济活动人口也开始减少了。也就意味着我们劳动力在短缺,劳动力短缺会带来一系列的现象,不仅是劳动力短缺本身,还有人力资本,还有生产力的提高速度,还有资本的回报率,所有这些都会导致潜在增长率的下降。
我们做了一个模型,在改革开放期间2010年之前中国的潜在增长率大概是在10%上下,实际增长率大概也是这个水平。从2011年开始,也就是十二五开始,我们潜在增长率就在下降,十二五时期是平均7.6%。我们也知道实际增长速度实现了7.8%,在“十三五”时期,潜在增长率会进一步下降到6.2%,这是我们没有其他变化的情况下,我们的供给侧可能保证的一个增长速度。
我们接下来如何判断这个问题?你知道了潜在增长率,当然前提是你们认可这个模型。我们又有实际增长率,因此实际增长率减去潜在增长率,你就可以看到一个增长率的缺口。我们按照这个做了一下,我们就可以看到在历史上我们的确发生了至少四次比较大的实际增长速度低于潜在增长率的情形,也就是负的增长率缺口。是81年、90年、99年还有2009年,大家也可以注意到这个时间跨度大约就是所谓朱格拉周期这个长度。假设我认为中国的潜在增长率还是10%左右的话,你可以继续观察,你就可以看到这个粉色这条线是我们现在发生的增长率缺口。
因此如果你要这么看,就认为我们因为需求不足,导致了实际增长率低于潜在增长率,因此造成增长率缺口,因此我们是在一个新的周期中,因此我们期盼着什么时候见底,什么时候实现V字形的回升。事实上,正如我们所预测的,我们实际的潜在增长率已经降下来了,从10降到了7,降到了6,你用真实的增长率减去潜在的增长率,你会看到我们保持稳定的这个蓝色的线也就是过去这几年减速以后,但是我们的增长率缺口并没有出现,我们没有增长率缺口,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不管怎么着急,我们有一条还是没有出现明显的周期性失业现象。我们放弃以前那个周期的看法,或许我们就可以改变一下思路,认识供给侧的作用有多重要。
就像过去有很多人包括吴敬琏老师也在说,我们不要过度的使用三驾马车的思路,要回过头来看全要素生产率,如果不是周期现象,你应该关注是增长现象。增长现象你要看一个生产函数,看哪些因素会影响你的潜在增长率,有没有进一步提高的空间。如果你认为是周期性的问题,也许你就会去看这个国民收入的恒等式,去看哪些需求不足,这个需求我决定不了,我就会用另一种需求加大力度来保证需求。我也给大家展示了我们过去做过一个用生产函数做的各种要素对经济增长的贡献,这些要素实际上都发生了变化,因此是潜在增长率下降的一个原因。这边就是大家看到的需求贡献,我总的意思是说我们如果认识到不是周期现象,我们就放弃三驾马车的分析思路,三驾马车没有错,取决于你是在分析周期还是在分析经济增长。
我介绍一些新的情况,还会导致潜在增长率下降,这些因素你用刺激政策是没有办法改变的。第一个劳动力短缺,过去我们说劳动力负增长,接下来还有新一轮劳动力短缺,从明年开始经济活动人口就开始负增长。在这之前劳动年龄人口负增长,但是劳动参与率还在提高,这是人口结构造成的,明年开始经济活动人口,也就是实实在在的劳动力是负增长了。劳动力短缺,工资上涨很快,劳动生产率没有相应的跟上,在过去几年里头我们工资的增长速度快于劳动生产率的增长速度,导致单位劳动成本的迅速上升。
最近也有日本人说我们主要的城市的单位劳动成本已经高过日本了,美国也有研究,我们跟美国相差无机,大概他们数据可能用错了。因为他们从统计年鉴上能够找到的是单位就业,单位就业是有劳动合同,甚至享受终身制的那些人收集的工资水平,实际的工资水平不是这个水平,因此我们没有那么严重,但是我们拿中国的制造业的单位劳动成本去比主要其他的制造业大国来看,无论针对德国、日本、韩国还是美国,我们相对的水平都在迅速上升。我们目前单位劳动成本没有超过他们,我们还有一定的竞争力,但是他在迅速的丧失这种比较优势和竞争力。
第二个就是我们新增劳动率在减少,意味着我们人力资本的改善速度也在放慢。什么叫新成长劳动力呢?就是把各级毕业生和毕业未升学的加总起来就是新成长劳动力,目前是在减少的过程中。你的教育结构会不会改善到抵消人数减少的作用呢?其实没有,如果说我们把每年新成长劳动力这些人折算成中国新增长的人力资本总量,受教育年限的话,我们也处在迅速的下降中,就是这条线所显示的。我们劳动力数量不够了,我们通常会说用质量来弥补,但是事实上数量不够了,质量也会下降。很多学者包括白重恩都做了这个结果,因为劳动力不再是无限供给的了,因此资本的边际回报率会下降,大家可以看到我们在迅速下降,因此你想刺激他,他没有投资的意愿,没有贷款的意愿。
最后是全要素生产率,我们知道当你的要素对经济增长贡献逐渐放慢了以后,我们会说我们唯一的出路就是寄托于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而全要素生产率在过去这么多年里头主要来自于资源重新配置,劳动力从农业转到非农产业,但是真正农村转移的劳动力是哪些人呢?是农村初中、高中毕业生,不是从田里转出来,是从学校里转出来。这一部分人就是16岁到19岁的劳动年龄人口,大家看我们预测的结果是2014年这条蓝线到达了峰值,去年是负增长,今后继续负增长。你按照这个判断,农村劳动力转移,也就是我们现在有一个指标叫做每年新增的外出农村劳动力它的增长速度从过去那些年4%降低到了2014年的1.3%,去年只有0.3、0.4的水平。劳动力不能大规模的重新配置了,你的生产率提高空间也就大大减少了,这是我们不能刺激的几个因素。
最后我非常快地讲一下我们的改革。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也就是说从经济增长,从生产函数的角度去看看我们能够解决什么。劳动力总量不可能增长了,能够调整的就是劳动参与率,这是一个着眼点。第二个,我们未来人口可能还有一点改善的余地,调整生育政策,提高生育水平。第三就是加大教育和培训,培育人力资本。第四还是全要素生产率这些因素,当然我列出了一个户籍制度改革,就可以解决重要的两条,第一户籍制度改革可以提高农民工的参与率,第二可以继续让他们进行资源配置,获得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过去我们强调比较多的是新型城镇化是一个需求侧的要点,但是我们更应该看到它在供给侧可能显得更重要。
最后,我想中央去年经济工作会议讲到了,我们不追求V字形的反弹,中国的经济增长会是一个L形的趋势。我们在做模拟的时候,我们就看到了,我们从左看到右,这几张图分别表示如果没有明显的改革红利的话,我们未来的潜在增长率是什么样的下降趋势。如果走不同的改革假设的话,你会看到它越来越像一个L形的曲线,但是它仍然不可能是一个V字形的。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