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喻观财经
中国光大集团股份公司(下称“光大集团”)的第六任和第七任掌门,在一个多月间相继走上了法院的被告席。
9月25日,光大集团第六任掌门唐双宁站在河北省唐山市中院的被告席上。10月28日,他的后任、光大集团第七任掌门李晓鹏,则站在黑龙江省大庆市中院的被告席上。
在一审中,两人的涉案金额分别被首次披露。唐双宁直接或通过他人非法收受的财物共计人民币1102万余元,李晓鹏的涉案金额则是6043万余元。除了金额不同,两人的罪名也各不相同,唐双宁案涉贪污罪和受贿罪两宗罪,李晓鹏则是受贿罪。
按照相关的司法流程,接下来两人将分别量刑。从此前与其同档位案值的落马者的量刑情况来看,刑期多在10-18年。有法律界人士指出,具体量刑情况,还要视被告人是否有立功表现,如实供述罪行的程度和悔罪表现,以及是否在提起公诉前积极退账退赔等情况,进行综合考量。
自从2023年李晓鹏和唐双宁相继落马,一年时间已经倏忽而逝。随着光大“两虎”案件即将落槌,光大集团自2020年以来的金融反腐风暴,也将告一段落。光大集团亦已在2023年完成了新一轮董事长、总经理的更迭,涤净旧痕,翻篇进入新阶段。
而现年70岁的唐双宁和65岁的李晓鹏,从此铁窗度残生。
有言道:“功成行满之士,要观其末路。”想当年他们风光无限,如今白首陷囹圄,如何不令人嗟叹?
李晓鹏:27年贪腐路
10月28日,李晓鹏在落马一年半后首次出现在公众视野里。在官方发布的新闻图片中,他身着深色衣服,垂首站在被告席上,满头白发,脸上沟壑纵横,仿佛比落马前陡添十岁。
检察院起诉指控,李晓鹏从1994年到2021年,在长达27年的时间里,利用职务之便,为多家单位和个人在公司融资、贷款授信、业务承揽、职工录用等事项上提供帮助,直接或通过他人非法收受上述单位和个人给予的财物,共计折合人民币6043万余元。
这个受贿金额,仅次于他的河南老乡、国开行原党委委员、副行长周清玉的6843万元。
李晓鹏初踏不归路之时,身份是中国工商银行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工行”,601398.SH,1398.HK)郑州分行行长。这是他首次成为地市分行一把手,开始步入职场升迁的快车道。
作为河南南阳市南召人,李晓鹏的职业生涯从人民银行南召县支行会计员起步,后来加入工行南阳地区中心支行,从贷款科副科长一步步做到郑州分行行长。从郑州分行行长到工行总行副行长,他只用了十年。
2013年5月,李晓鹏告别工行,出任中国投资有限责任公司监事长,次年7月调任招商局集团总经理、董事,达到了职业生涯的另一个高光。
2017年12月,李晓鹏重返京城,接替退休的唐双宁出任光大集团党委书记、董事长,成为这家中字头产融集团的一把手,达到了职业生涯的顶峰。
执掌光大集团五年后,李晓鹏在2022年3月4日提前两个月退休。彼时,坊间都在流传他可能要出事的传闻。一年零一个月后(2023年4月5日),CCDI的公告如期而至,“靴子”终于落地了。
根据检察院的指控,李晓鹏的犯罪过程跨越其任职工行、招商局和光大集团的三个主要阶段。
在2023年10月9日的“双开”通报中,李晓鹏被指既想当官又想发财,长期以权谋私,成为“靠金融吃金融”的又一典型。
通报显示,李晓鹏在20余年里,利用手中的职权,违规借用管理和服务对象钱款、持有非上市公司股份,利用职权为亲属经营活动谋利;泄露尚未公开的干部选拔任用事项。利用职务便利为他人在贷款融资、业务承揽等方面谋利,并非法收受巨额财物。
虽然没有达到“亿哥”的水平,他也“攒下”了千万级的“家底”。不仅如此,他的“亲友团”里,亦有数名千万级别的贪腐者。
李晓鹏执掌光大集团的五年间,打造出一个势力浩大的“河南帮”,亲友、同学、老乡遍布光大集团系统上下,与国家开发银行的“河南帮”,堪称京城金融业双雄。而这两个“河南帮”,近年来成为金融反腐潮中的两支“落马”主力军。
在光大“河南帮”里,已有多人落马,被业界戏称为“光大系”的落马者“含豫量”高达五成。其中的一个典型便是李晓鹏的同学、老乡、中国光大银行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光大银行”,601818.SH,6818.HK)原党委副书记、副行长张华宇。
在李晓鹏落马四个月后(2023年8月),张华宇以受贿罪和利用影响力受贿罪,获刑十二年六个月,涉案金额达1465万元。
与李晓鹏一样,张华宇亦擅权谋利,为他人协调贷款、调整公司信用评级、展业、就职,并从中渔利。而且为壮大“河南帮”不遗余力,把儿子、女婿、弟弟等数十人安排进光大系统。
除了在光大系统打造自己的势力山头,李晓鹏还在老家的老东家工行扶持自己的势力,把自己的妹夫张有斌“扶上”了自己曾经担任过的河南省分行副行长之位。这位与李晓鹏共命运的妹夫,贪腐“实力”亦不容小觑,涉案金额亦高达千万级别(1127.19万元),在李晓鹏退休两个月前,以贪污、受贿罪合计获刑14年。
目前关于李晓鹏的具体涉案细节,官方尚未对外披露。此前据多家媒体报道,李晓鹏落马的导火索,或与之他的老乡“皮带哥”的恒大系为代表的房企合作的深圳旧改项目有关,这些项目后来随着房地产业下行而出现大规模逾期。作为参与深圳旧改项目的主体的光大兴陇信托有限责任公司,其执掌者正是李晓鹏的老乡和嫡系闫桂军。
此外,李晓鹏在工行时的老部下、华兴资本原高管丛林亦已落马。据媒体报道,丛林在任职华兴资本期间,依然与这位老上司合作,可能在某些项目上双方互有勾兑。
随着李晓鹏被查,他多年精心织就的“河南帮”亦土崩瓦解。
在光大之外,李晓鹏的昔日同窗和同乡亦有多人落马。
如果说人民银行研究生部(现为清华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是金融业的“麦加圣地”,李晓鹏的母校河南银行学校(现为中国人民银行郑州培训学院)则是中原地区的金融“黄埔”,培养了一大批金融高层。
如同清华五道口1985级创下该校的落马者之最,李晓鹏所在的河南银校1977级,也成为落马人数最多的一届。除了他和张华宇,还有广发银行原监事长王桂芝和原银监会处置非法集资办公室巡视员刘张君。还有一位屡次陷入漩涡的知名人物,据称已远遁海外。
与李晓鹏同年落马的王桂芝,被指“在台上讲清廉、在台下破法纪”,长期搞两面派,做两面人,既受贿又行贿,为掩盖其个人贪占公款,违反财务管理制度,账外以各种名义随意发放奖金,利用职务便利侵吞公共财物等等。
而刘张君看似官不大,却也把手里的权力和资源运用到极致,被指违规收受他人财物,违规经商办企业,大搞权钱交易,为他人在银行机构准入、获取银行贷款、职务调整晋升等。
李晓鹏和他的同乡同窗们,久居高位渐失初心,对手中的职权心无敬畏,“无畏则从其所欲而及于祸”。
站在被告席上的李晓鹏,可曾悔不当初?
唐双宁:身涉两罪,贪腐千万
一个月前(9月25日),唐双宁也“露面”了。与李晓鹏相比,他的憔悴程度相对小一些。
和李晓鹏一样,唐双宁的涉案时间亦几乎贯穿于手中握有实权的时期。
与李晓鹏不同的是,唐双宁除了受贿罪,还涉及贪污罪。检察院指控其在2003年4月,利用担任央行银行监管一司司长职务上的便利,将其保管、使用的价值人民币301.5万元公共财物据为己有。
早在1988年发布的《关于惩治贪污罪贿赂罪的补充规定》,首次在单行刑法中将贪污贿赂犯罪规定为一类犯罪。《刑法》规定,国家公务人员,受国家机关、国有公司、企业、事业单位、人民团体委托管理、经营国有财产的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侵吞、窃取、骗取或以其他手段非法占有公共财物的,以贪污罪论处。
在此之前,有多个金融落马者涉及贪污罪,在光大系统的落马者里,中国光大实业(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原董事长朱慧民和光大银行南宁分行原行长周江涛等人,以及李晓鹏的妹夫张有斌等人,皆涉贪污罪,不过有的是非法占有公共财物,有的则是侵吞公款。
至于唐双宁贪污的由其保管并使用的公共财物,究竟是何物,外界尚不得而知。
不过,在1月6日CCDI发布的通报中,有唐双宁“占用单位住房”之语。有法律界人士指出,根据相关法律规定,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侵占公房,亦按不动产贪污行为来认定。在近年来的实务中,便有相关人员利用职务之便截留公有房屋并实际占有使用,以贪污罪论处的案例。
与李晓鹏一样,唐双宁亦被指“既想当官又想出名”。在2000年至2017年长达17年的时间里,唐双宁利用其在央行和原银监会,以及执掌光大集团时的职权,为他人在职务调整、贷款获取等事项上提供帮助,并为此非法收受了共计人民币1102万余元的财物。
这个最终认定的受贿金额,似乎低于人们此前对他的“亿哥”预期。
值得一提的是,一直以书法家闻名金融业的唐双宁,为其兴趣爱好买了单:被指违规收受名人字画、纪念币等礼品和礼金,大搞“雅腐”等,堪称金融业“雅腐”第一人。
此前CCDI官网的文章,曾总结腐败手段隐形变异翻新升级的几种情况,其中便提到以“雅好”“雅贿”谋利,收受文物、字画、工艺品,或者高价“咨询费”“评估费”。
作为金融业知名的书法家,唐双宁的书法在十几年前已行情不菲。
唐双宁以前曾作词自诩“持死节从来不计名,护金瓯”,但通报则勾画出他一心营造的“伟光正”的公众形象的另一面:贪图享乐,接受“管家式”服务;将党和人民赋予的公权力异化为谋求名利的工具,为他人在贷款审批、职务晋升等方面谋利,并为此受贿千万元。
与李晓鹏集结“河南帮”相比,唐双宁在提拔亲信上亦不遑多让。此前据多家媒体报道,光大证券原总裁薛峰、中国光大控股有限公司(下称“光大控股”,000165.HK)原执行董事、行政总裁陈爽、原光大实业总经理朱慧民和阳光消费金融公司监事会主席刘鹰等人,皆是唐双宁亲手提拔和重用的“爱将”。这四位皆与唐双宁共命运:落马。
此前据媒体报道,刘鹰案很可能是唐双宁落马的直接导火索之一。
薛峰任职光大证券总裁时,最著名的“手笔”便是MPS项目收购案。这桩收购案最终将光大证券拖入巨亏的泥淖,而薛峰也因滥用职权罪和受贿罪落马。
陈爽任职光大控股期间,全程主导了中国飞机租赁集团(下称“中飞租赁”)的收购和上市,使之成为亚洲首家上市的飞机租赁商,而他本人则成为幕后的实控人。
今年1月26日,陈爽亦站在了被告席上,合肥市检察院指控其在2008年至2019年,利用光大控股和中飞租赁事会主席等职务上的便利,为潘某某(指中飞租赁创始人潘浩文)等人在股权收购、企业融资、职务升迁、业务开展等方面提供帮助,并非法收受财物共计折合人民币9620.9264万元。
陈爽的这一受贿金额,远超老上司唐双宁,差点就要跻身于“亿哥”榜单。
此外,唐双宁的母校辽宁财经学院(现为东北财经大学),也出了多个落马者,而且几乎都出自唐双宁当年所攻读的基建经济系。比如,与他同级同专业的校友、中诚信托原总经理兼国都证券原董事长王少华,早在2019年因受贿罪、行贿罪、单位行贿罪、国有公司人员滥用职权罪四宗罪,获刑9年。
今年3月落马的国开行原副行长李吉平,则是比唐双宁晚一年的同系学弟。
李晓鹏的河南老乡、国开行原监事长姚中民,是唐双宁的同系同专业的学长,早在2016年6月就落马了,由此拉开了国开行十年金融反腐的序幕。
和姚中民同届同专业的中国建设银行青海省分行原党委书记、行长郭继庄,则在2020年6月落马,受贿额高达3773万余元。相关司法文书显示,他在酒桌上就能帮人搞定上亿贷款,“能量”惊人。
唐双宁任职金融监管部门时,曾写下一幅字:“管理青蚨,只认得这个法字;监督白镪,全凭那一点公心”。可惜他和他的同窗、下属们,笑纳“青蚨”和“白镪”(两者皆指代金钱)之时,早忘了那个“法”字。
自2017年高层着手整治金融乱象以来,已有一大批不同级别的金融从业者和金融监管者落马。而唐双宁和李晓鹏落马的2023年,是金融打虎成果最多的一年,一度到了一月一虎的频率。
除了不断捕“虎”入笼,相关的制度篱笆亦进一步扎紧。今年3月1日开始施行的《刑法修正案》(十二),进一步修改完善行贿犯罪规定,加大对行贿行为惩治力度。其中对多次行贿、向多人行贿,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等六类情形从重处罚,同时调整行贿罪的起刑点和刑罚档次,与受贿罪相衔接。同时将现行对“国有公司、企业”等相关人员适用的犯罪,扩展到民营企业,在一定程度上导致民营企业出现刑法真空地带。
而最高检察院下发第四十七批指导性案例时提出,既要依法办理好涉案金额大、社会影响恶劣的大要案,也要驰而不息地打击各个领域和环节的“金融蛀虫”,一体推进惩治金融腐败和防控金融风险,并将全链条惩治金融犯罪及其关联犯罪作为今后的重要方向。
在“长牙带刺”、有棱有角的金融监管之下,反腐永远在路上。而唐、李等金融虎,则成为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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